“休……醒来吧,休……”
在大陆最西方的列迪西雅,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在房间里面回荡。
夏茜•范德斯卡尼一直用手指抚摸着她的女儿的脸。夏茜身上留着奥利维亚皇室的血,出于政治婚姻的缘故,她嫁给了列迪西雅的国王。她的丈夫在三年前离开人世,把皇位留给了自己。前几天她出席了自己父亲的葬礼,眼下,她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休一个人。
休赤红色的短发披散在柔软的枕头上。她十指紧扣,放在胸前。休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,她的嘴角有一丝丝翘起,似乎在做着安详的美梦。
休已经沉睡了三年,现在已经十四岁的她身体仍在不断成长。要是她有一天醒来的话,一定会吓一跳的吧,休总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呢,夏茜想。
她的丈夫生前希望自己生下一个男孩,以至于他给自己的女儿起下了男孩的名字。休原先喜欢在宫殿里面乱跑,她的身后总是跟着一大帮因她犯愁的仆人。她没有接受普通贵族女子所受的教育,国王希望她登上皇位,而不是普普通通地作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,嫁给某个贵族了结自己的一生。
夏茜知道列迪西雅之间流传着“沉睡公主”的传言,她知道一部分贵族们对公主的存在视而不见,她甚至知道休沉睡至今的原因。
咚,咚,咚。
三声敲门声传来,还没等夏茜回应,大臣普拉提就自己闯进来,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。
“您好,女王陛下。”普拉提单膝跪地,弯下身子。
“有什么事吗?”夏茜把手收回来,放在膝盖上。
“到了您慰问民众的时间了,马车已经为您准备好了。”普拉提仍然没有把身子抬起来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夏茜简短地回答。
普拉提缓缓站起身。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仆从,让他们赶快走出房间。
当仆从们全部走光的时候,普拉提站起身,拍了拍膝盖上沾的灰尘,用他的右眼盯着夏茜女王。
“怎么,你还有什么要求吗?”夏茜问,“手握列迪西雅权杖的你还想对休做什么?”
“别这么说啊。”普拉提用手蒙住他无神的左眼,“真正掌握实权的不是大人您吗?”
“少装傻了,普拉提。”夏茜站起身,说,“休不是因为你而沉睡的吗?你用禁术夺走了她的意识,让她沉睡了三年。”
“言过其实了,大人。”普拉提弯起嘴角,做出让夏茜无比厌恶的表情,“所谓是良术还是禁术,不都是那个大魔术师洛塞西尔规定的吗?她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,或许她现在早就死掉了呢。人嘛,就是要不断思考,不断进步的。总是被束缚手脚是飞不高的。”
“再说了,我只是略施小计,让您的女儿美美地睡上一觉而已,这丝毫不会伤害她分毫。”普拉提走近一步,“您依然是这个国家的女王,掌握着所有子民的生杀大权。倘若你真觉得我对您有什么威胁的话,大可除去我。”
普拉提又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来,可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休身上。夏茜自己心里十分清楚,要是想让休平安的话,就必须任由这个狡猾的男人摆布。
“总而言之,在公主沉睡的这一段时间,我会让士兵们一直守在门口,保证公主不会受到恶人的伤害。”普拉提紧闭左眼,说:“如果女王陛下您有什么不测的话……我们会第一时间赶到公主旁边。”
“退下吧,普拉提。”夏茜尽可能挺直身子,好让她自己看起来更威严一点,“收回你的伪装,让权力把你完全腐蚀掉吧。”
“女王陛下,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权力。”普拉提渐渐睁开了左眼,他乌黑色的假眼让夏茜想起了权杖上那个小小的乌黑色宝石。
“掌握一国之力还不够吗,普拉提?莫非你还想统治南方的丝特芬尼人,尚武的维尔拓人和大国奥利维亚?”
“还不够,女王陛下。”普拉提说,“我的目的不是统治,而是改善。我们的视野太过狭隘,会让我们失去前进的动力。我要改善这个世界,这样我们才不至于被其他的文明所奴役。”
夏茜盯着普拉提好一会儿,她完全不理解这个男人的心思。
“女王陛下,您是否想过有不存在魔法的世界?他们没有资质之分,每个人都能获得平等的力量。他们用手组合金属和木头,使他们拥有非凡的能力——这一切都不需要魔法。倘若我们也能掌握这样的力量,我们会比他们更强大。
所以女王陛下,请看着我完成这个奇迹,每一个人都可以完成木棒与铁球的魔法。到时候我们将有能力实现所有不可能的愿望。”
“你疯了,普拉提。”夏茜摇摇头,“没有魔法怎么会出现文明?你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。”
普拉提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与不悦的表情,他遗憾地说:“那就请您先坐在这里稍加修整,马车会亲自来接你。”他转过身,用力跺了跺脚,外面的士兵打开房门。
普拉提走出去后,夏茜盯着休的睡脸看了很久。终于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,从床前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银色的小铃铛。
她轻轻地摇动铃铛,铃声像星星一点一点撒满夜空一样,慢慢回荡在房间里。
这样微弱的声音当然唤醒不了休,但它清脆的声音引来的其他人。
墙壁的一角忽然像被撕裂的纸张一样分裂开来,从里面钻出一个年轻的女子。她浑身被黑布覆盖,只有脸的下半部分露出像木头一样蜡黄的皮肤。她刚从洞里面走进来,墙上裂开的洞口就冒着“噼啪”声合上了。
“果然你信守诺言了呢。”
“我听从你的铃声邀约前来。”
“你果然是那个大魔术师,洛塞西尔吧。”
“否,我只是她最忠实的仆从之一。”
“万一你是欺骗我的话……”
“那请伸出你的右手。”
夏茜心怀疑虑地向眼前的女子伸出自己的右手,那个黑衣女子也把手伸了出来,紧紧握住夏茜的手。
夏茜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。她的神情由震惊转变为恐惧,又马上变为了敬畏。
“果然是洛塞西尔才能成就的奇迹。”夏茜呆滞地盯着刚刚被握住的自己的手。
那个女子面无表情地把手收了回来。夏茜把铃铛举在她面前,黑衣女子一把抓住铃铛。
“你现在摇动铃铛,证明你一定会答应洛塞西尔大魔法师给出的筹码。”黑衣女子双手紧握,再摊开的时候铃铛已消失不见。
“我还需要确认一下你给出的条件。”夏茜冷静地说。
“我们会帮你夺回王位,唤醒公主。你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必要。”
“……你们果然也在打王位的主意吗?”
“我们可不想得到权力。”黑衣女子说,“说的直白一些,皇位对洛塞西尔没有什么诱惑。”
“你们都在计划什么?”
“我们要完成与普拉提相反的事。”
“是普拉提口中所说的另一个世界吗?”夏茜急切地说,“那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。普拉提想对那个连魔法都不能使用的国度开战,这比摩沙坦犯下的罪行还要恶劣!”
“噗嗤!”尽管黑衣女子的嘴唇并没有动一下,可夏茜分明听到她发出了一声嘲笑,“那个世界有着属于他们的魔法,与其担心他们,吾等倒不如好好保护自己。”
“你们在暗自调动起义军,就是为了阻止普拉提?”
“是的,女王陛下。鉴于你那高贵的身份,我也不再遮掩自己了:洛塞西尔对于列迪西雅的政治问题没有丝毫的兴趣,只是因为我们想要得到的一部分东西恰巧卷入了这里,我们才会通过起义的方式达成目的。”
“这就是你们消失的目的?”夏茜听说大魔术师洛塞西尔隐退的消息,“你们击退了摩沙坦巨兽。”
摩沙坦巨兽曾经以压倒性的优势几乎把一整片大陆化为灰烬,存活下来的人们全部被逼到大陆的最东边。四位魔法师联合幸存者们,摈弃文化和国家的差异,组建起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军队,向巨兽以及它的仆从们宣战。
摩沙坦巨兽愤怒地长啸,它的翅膀下卷起狂风,口中喷出灼热的火焰,让整个城市弥漫着烧焦的味道。巨兽的仆从飞上天空,用它们尖锐的利齿啄食龙骑兵。
为了勉强扳回败局,四位魔法师收集了四本魔书,掌控着空间,时间,万物以及生命的力量,才让人类得以凭借肉身对抗翱翔在天空中的神明。
战争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,最终以巨兽对战争的厌倦结束。就在人类认为自己必败无疑之时,巨兽扇动翅膀,消失在云层以上。幸存者纷纷跪下,向着第四日初生的太阳奉上最诚挚的祈祷。
“是的,掌握时间之卷的洛塞西尔带领人们对巨兽发起挑战。”黑衣女子不动声色地说。
“摩沙坦巨兽也和那个世界有关系吗?”
“谁知道呢?那种力量,仅仅靠一个世界是无法奴役的。”
夏茜提醒自己不要太相信这个人的话,可眼下说这个女人是她反击的唯一希望也不为过。
他们想唤醒休,他们想唤醒列迪西雅的公主,他们想唤醒我的女儿。夏茜想,他们只愿意做对自己有用的事情,也就是说他们想要利用休……
“说了这么多,你还愿意与我们定下契约吗?”
黑衣女子见夏茜始终没有搭话,又说:“曾经掌管时间之卷的洛塞西尔果然说的没错,我不应该向您透露这么多东西。”
“啊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“我能理解,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一切押在完全陌生的事物上。不过别担心,吾们仍有其它方法达成目的,城门之外也有数以万计身披铁甲的士兵,愿意用生命捍卫女王陛下汝的荣誉。”
黑衣女子鞠了一躬,墙壁上面原本消失的裂口再一次出现,黑衣女子将手伸进裂缝中——
“请等一下!”夏茜的声音让她再次转过头来。
“我以列迪西雅皇室,范德斯卡尼家族的名义起誓,我乃列迪西雅的女王,我将拼尽一切可能重夺皇位,让被权力污浊双眼的小人受到处罚!”
只要能让休苏醒,我什么都愿意去做,夏茜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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